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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遇见舒默是在圣爵的校门口,那天是新生报道日。
所有新生的学籍档案早就通过庞大迅速而快捷的计算机系统输入网络归档确认,所以不可能会有你想象中的因为斑秃而头顶油光锃亮光可鉴人的中年男老师坐在某个指定的窗口一手扶着沉重的黑框大眼镜一手握着一张贴满照片的大表格,用犀利的眼神不断地在表格和眼前的少男少女之间来回穿梭,有的只是整个T城各种款式各种型号各种品牌的高档车以各种姿态各种速度从各个不同的高档别墅区驶来,齐刷刷地聚集在圣爵金碧辉煌的校门口。
如果是个不知内情的外地人初来乍到,八成会误以为这是租用了学校的场地在开高档汽车展销会。
而那座几乎可以成为T城地标的巨大的铜制黑骑士,正骑在那匹终年扬着四只蹄子保持着下一秒即将激情奔腾的动作的黑马上,低调有内涵地俯视着此刻匍匐在他脚下的满城黄金甲,骄傲得仿佛奔赴加冕典礼的拿破仑。
我看着江小白那个以无人能出其右的矫情闻名于世的妹妹,抱着一只跟她从头到脚打扮得完全一样的芭比娃娃,从他们家那辆红得又艳又俗的阿斯顿马丁上款款而。
她踩着一双高度明显已经超过了她驾驭范围的水晶细跟鱼嘴鞋,不失时机地再次模仿了一下她的偶像凯特温斯莱特在泰坦尼克号中的出场动作——她用戴着白色网状蕾丝手套的肉爪子,装模作样地拉了拉她头上那顶檐儿宽的可以当遮阳伞的草帽,回头用故意放慢了的声音极为做作地冲车里呼唤了一声:“哥,快点下来啦,再在这汗蒸房一样的空气里待上哪怕一分钟,人家就要晕了啦。”
我没等到江小白也从那辆烧包的跑车上下来就把视线转移了方位,我担心我再多看这对国宝级油画家江石泉的唯二继承人一眼,我的眼珠子就会忿忿然离我而去兀自游走在布满了隐形灰尘的空气中,以抗议我把它们盯在不可视物上所遭受的非人折磨。
随着我颈部的一次随意牵动和即兴定位,我的眼珠子顺着脸孔停留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几摞从下往上依次由大至小码号的LV箱子肩并着肩手挽着手正朝我这个方向走来,那诡异的场景好像一家小型的LV专卖店正在脚不着地地在半空中自个儿移动。
我被骇得一个猛子跳起来,直接窜到那堆摞得比我还高的箱子后面,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刘路易那个娘炮挎着一只小版的LV桶包,翘着兰花指冲他们家的管家妖里妖气地开着太监桑:“李管家,小心前面那个bump哦,不要颠掉了我最上面的化妆箱啊。
话说就酱紫用手推车推进公寓真的可以吗?表出什么问题呢!
这学校为什么要规定汽车不准开进去呢?”
这娘炮打从娘胎出来就滚在那堆印着分不清是字母还是花形的帆布和皮革里,对于一切这个品牌制造得出的产品种类,大到衣服鞋子包包箱子小到皮夹墨镜笔记本钥匙扣,这娘炮统统毫不客气地将其品牌统一成两个字母:L、V。
这种没有用不出只要造不出的精神让这货活脱脱成了一个LV的人形立体滚动广告牌,浑身上下处处筛糠一下抖着他引以为豪的霓虹灯般闪亮的LOGO。
当然,这一切行径都比不上他的名字令人发指。
我觉得他爹如果不是想把品牌代理当做家族事业传承下去,就是想向这个使得他从普通暴发户一跃而质变为土豪的LOGO表达某种救命恩人般的敬意,才会给他的亲生儿子取了这样一个露骨到骇人的名字。
我忍住因为这货而对这个品牌所产生的深度厌恶,走到他面前稳稳地抱起了胳膊:“如果汽车开得进校园,你很快就会死于非命——我肯定。”
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多数是我能叫得出名字的面孔,就算是叫不出名字的,只需回头看一眼他们家车牌号,也能猜个差不多。
看得越多,我越觉得自己完美得媲美福尔摩斯的惊人记忆力简直是个完美的讽刺。
因为这套看似设计精密运转良好的复杂程序有个巨大的BUG,就好比一条设计优美印制精良的却被刮破了的爱马仕丝巾,绕在脖子上可以千娇百媚地折叠出各种风情万种,可只要摘下来平摊在桌子上,就能看到作为一切图案花纹发端的那个中心的圈被干脆利落地挖成了一个透心凉的洞,幽幽地渗着茫茫然进出的风。
我认得出这个学校每一个人的脸,说得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知道每张脸孔后面的故事,却独独忘了一件看似最稀松平常却又至关重要的的事情。
——我是谁。
舒默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顿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倒不是说他当年有多么的白衣飘飘俊美如画,只是他是我在圣爵这块地盘上所见到除了聚贤亭那几只脏的辨不出毛色的野猫之外唯一叫不出名字的生物。
当全世界只有他和我自己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我的内心雀跃得仿佛在异国他乡碰到了自己的同胞,就差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给他一个严丝合缝地拥抱了。
当然,以我经过自我评估起码超过120的智商,我不可能没有想到或许他就是我的同胞,我是指……就大自然的物种来说。
也就是说,他也是个鬼。
但是,当我下一秒钟看到他目不斜视地笔直撞上了路易威那个娘炮并同时听到后者那被敲裂了的破锣一般刺耳的尖叫声,我就在瞬间排除了这个可能。
“啊——!
!
!”
刘路易翘着镶满了湖蓝色水钻的指头夸张地连续拍打着自己胸口上那两只叠在一起的字母,比女人还要尖细的声音不断地从他的嗓子眼里钻出来,那场景仿佛李莲英看到了一只爬满了蛆的死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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